2015年3月27日 星期五

李歐梵:一流大學從不緊張排名

http://www.master-insight.com/content/article/2548

「大學教育的最大悖論——愈專業化,創意愈少。追求專業化的後果,就是令大學環境出現變化,使學者愈來愈難寫出一本大書。我常常問人文學者,包括我自己,近 10年、20年有哪一本書是全世界的學者都在讀?」

「盲目相信排名即是迷信數字。如要提升教育素質,我的建議依然是給教授充分的自由,但可惜的是本港大學不會這樣做,因為排不了名。以前當教授就像當神父一樣, 獻身教育,不計結果、回報。我的理想就是這樣。但有人說我這種想法過時了,我的回答是,你看看哈佛和史丹福,同樣有官僚主義,同樣有排名,但他們通通不管。有一年,普林斯頓大學贏了第一,有人問校長怎樣看,他說:『這有甚麼好說?Of course!』這是開玩笑的。要知道第一流的大學根本不管這些,批評也好,排名也好。」

「現在有些學生覺得自己是消費者,教師是供應商,我就聽說中大有個內地生對教授說:『我花這麼多錢,你卻教得這麼差。』這也是制度化的問題,大學應該提供一個 環境,讓至少有一部分人不守成規。至於如何管理品質,我的建議是請人時要嚴謹,甚至在第一年試用期的時候,全心觀察教授的創意。可是現在聘請教授是有委員 會的,教授表現一看學生評分;二看論文。論文只看數量,不理素質。若然一位教授一年能寫十篇論文,他一定高分,也不管論文是不是寫得亂七八糟的。」

「選科的時候,專科不應超過五成,其他時間發展自己的興趣,因為只有自己感興趣的科才會用心學,別人看100頁,你會看300頁。我以前就是這樣,我就是不務 正業,不務正業才能做到正業,這就是吊詭的地方。另外,學生自己要互助,組織小團體、讀書會等,一起交流,培養學風。現在也有很多活動,可是大多是社交 的,像中大一整天在跳舞拉客的,本末倒置。也有一些憤怒的青年想要改變社會,社會是可以改的,但是要一點一點改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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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master-insight.com/content/article/1606

「這種改變,可以用五字來說明——過度制度化。這種過度的制度化不是institutionalization,而是 bureaucratization,bureaucratization 泛指官僚化,着重程序,要開很多會議,十分着看成效。 而今問題在於,連教育制度也走上這條路。雖然某程度上,這是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。 在港英政府的時代,教育是走精英路線,只有一家大學,而其他學院的素質參差,當學院升格做大學之後,得用制度化去確保素質。 但現在我所指的是過度的制度化,現在政府的思考模式,全以管理(management)那套去辦教育 ,量度投入(input)和輸出(output),全都應用財經理論、管理理論,而不是教育理論,這是非常明顯的趨勢。制度化不是不可,我批判的是『過度』兩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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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master-insight.com/content/article/1621

「文化創意產業?這是個名詞,是句標語、口號。現在大家都掛在口上,但並沒有人去了解這是甚麼一回事,例如甚麼叫創意,甚麼叫工業。而創意產業的概念到了官僚 手上,就變質了。工業就變商業,創意不要了。最重要是『搵錢』,跟消費連在一起,為整個城市打出另一個名堂。」

「如果搞創意產業,我個人最看好的就是設計,就是建築。我常常問,香港好的建築師都跑到哪兒去了?當然是大陸。為甚麼香港的建築師在香港不能發揮他們的所 長呢?一,官僚制度太繁瑣。二,土地問題。現在蓋的公屋,為甚麼全都一式一樣呢?因為建公屋的人只從經濟層面作考慮,例如要花多少錢,可供多少人入住,花 最低的資本,拿到最高的效益,這是一種過度的功能主義。 今年我到深圳看一個建築,他們把舊工場變了一個新的、大型的展覽館,當時我還以為去了柏林,這就是創意呀!把舊的東西變成藝術,倫敦、柏林也有這樣做,她 們把舊的車站活化,又成了藝術。我最近很感嘆,我只見香港的文化創意的成份愈來愈低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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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ttp://www.master-insight.com/content/article/1663

「我對西九徹底失望!必定一事無成,將來只會是個大型公園而已。政府根本選錯了發展方案,他們不應該選Foster 的模式。建築界的人絕大部份都贊成Koolhaas的,認為Koolhaas最好, 最具創意,甚至比Rocco Yim(嚴迅奇)更厲害,但我想花的錢應該最多吧。這個就是我們和政府所考慮的不一樣,他們用一種香港式的民主去決定,開很多會議,作評估,估算有多少人會去參與。到最後決定時,一定選一個最安全、最省錢、最保守的,而不會選一個冒險的、有創意的。」

「文化本來就很難以用管理學那套,甚麼都計算。但如果不管理,不量化,政府又覺得控制不了,但換個角度說,一制度化,文化、創意、藝術就玩完了。解決方法不是 沒有,是政府在文化創意方面實行非制度化,減少制度,放鬆制度,just relax!給香港人多一點空間和自由,特別是那些小型的藝術文化團體。我一直都很疑惑,為甚麼香港那麼少街頭藝術呢?我在倫敦,紐約看到很多街頭表演, 但為甚麼香港沒有呢?為甚麼不開放街道呢? 在街上表演為甚麼會被警察捉呢?他們會說這是公共地方,那是某個私人商廈的地區,一大堆規則,令僅有的空間都沒有了。但慶幸香港人很靈活,你這邊管他,他就跑到另一邊去,作為香港人,我們要把香港人的機動性(mobility)發揮出來。我想政府唯一可以做的是給他們一些空間、一點錢,不要去問成本吧!不要用會計的方式吧!隨他們怎樣做吧!但我認為香港政府做不到,他們不會這樣做。但歐洲的政府全都是這樣做的!特別是荷蘭,我親身去過荷蘭,當時在維修地 鐵,政府鼓勵人們在地鐵裏畫畫,任由他們畫,如果青年在該地喝酒太吵鬧,政府就請人開巴士把他們送回家,鼓勵年輕人做自由創作,就應該這樣呀!為甚麼不向荷蘭政府學習呢?」

「香港絕對有自己的文化,香港亦不是文化沙漠。只是香港文化的定義跟精英的定義不一樣。首先,香港是以廣義的嶺南文化作為背景,她又是財經金融中心,再加上香 港的殖民主義特色,最重要的是香港的文化一直由草根階層帶動,可見她有一段非常獨特的歷史,使香港成為一個跟北京和其他城市不一樣的地方。唯一可比較的是 上海,上海和香港都有其相似之處,但也愈來愈不同了。」

「我只覺得文化在變,變的原因就是跟文化認同有關,但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話題,說不好就成了政治。我不想談政治,政治是狹窄化,黑白化,我只想談文化,只想談文化認同。 在文化認同方面,人可以既為本土又是國際。 我曾經覺得自己是個國際人,但只限於cosmopolitan,而不是international,international這個字被濫用 了,inter-national,背後還是以國家為主。但cosmopolitan 是cosmo-politan,是跟城市有關。 廣義而言,我又是香港人,又是華人,又是國際人,三者並不一定有衝突,而且也不應分先後次序,不能說先做華人,後做國際人;或先做國際人,後做華人。但這個很困難,我看了很多新書,他們喜歡用world city來說世界城市,world city比較中性,不過亦有不少人用cosmopolitan,但這字背後代表着某些文化價值,包含了各種文化。 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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